【杨晰杨】钢琴家
私设音乐教授晰 钢琴家杨
晰哥英年未婚
ooc都是我的
【1】
“人们说，他的手，修长白皙，是个弹钢琴的好苗子。”
【2】
音乐厅里，我坐直了正朝台上张望。
这是当今一流钢琴家高杨的钢琴独奏会，我好不容易抢到一张票，虽然位置有些偏，但总算是现场。
虽是一流，但不知怎的他极为低调，因而名声也不如那几位水平实力在他之下的钢琴家。
距离表演开始仍有一段时间，工作人员还在摆放必要的设施。
于是我摸出票据，看着上面神采飞扬的钢琴家，不自禁的念着他的名字，“高杨。”
大概是听到我念的声音，一旁的瘦削男人偏头看过来，说了那句话。
“人们说，他的手，修长白皙，是个弹钢琴的好苗子。”
我一看这似乎也是个高杨的粉丝，谈兴立刻来了，絮絮叨叨的和男人说我知道的关于高杨的事儿，他倒也没有不耐烦，含笑听着。
只不过这位年轻的钢琴家极为低调，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私人生活，我能说的东西，也不过是明面上摆出来的。
就在我提及不明白高杨明明有一流的水平，偏偏刻意压抑自己的名声，致使自己只在音乐界内被捧为大师，在外界却几乎不知晓他的实力。
男人笑了笑，“我想，你应该知道高杨有一位老师吧？”
他的眼中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，但是这不妨碍我点点头表示知晓。
作为高杨的钢琴粉，我自是知道他在大学时，有一位伴他左右的老师。
那位老师，被称作是为音乐而生的人，是他这所顶尖音乐学院声乐系最年轻的教授。
他叫王晰。
只不过王晰比之高杨更为低调，甚至知道他的真容的人都不多。
我敏锐的感觉到，这个陌生人大概是要讲述一个故事的样子。
听八卦是人类本性，再加上现在表演还未开始，小声的聊聊天也是个打发时间的方法。
于是我侧过身，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。
与此同时，我隐约窥见他的手指上有一个漂亮的戒指，雕饰着一只狐狸样的银戒。
男人眨眨眼，“高杨隐藏生活，以及他收敛自己的声望，都与这位导师有关。”
【3】
王晰第一次见到高杨的时候，高杨正在琴房里，一个人练琴。
唇红齿白的青年穿着掐腰的白衬衫和紧身牛仔裤，白色板鞋在琴房的木地板上轻微的打着节拍。
面容温温柔柔，如同初开的花瓣。
他非常投入，都没发现有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门口，被琴音吸引了过来。
《车尔尼快速练习曲》299，投入的感情精准，训练的技巧熟练，加之不止是单纯的模仿别人的指法，已经具备了一定的个人风格。
王晰点点头，对青年在这般年纪的领悟力稍微的惊讶和欣赏。
一曲终了，王晰没能忍住自己一句，“可惜了。”
高杨吓了一跳，霍然偏头，看见一个青年倚靠在门扉上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。
他被这青年的脸晃了一下，片刻才回神，便忽略了这平缓的声音有些耳熟， “什么可惜？”
“速度不够。”
王晰走到钢琴边，“介意我弹一下吗？”
高杨又愣了愣，下意识往旁边的半拉琴凳挪了挪，空出一片来，“不介意。”
王晰脱下大衣挂在立式衣架上，在钢琴前落座，认真弹奏起来。
他的弹奏水平无疑比高杨高上不止一线，让高杨暗自赞叹这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陌生青年所取得的成就，也许他会成为下一个最年轻的教授。
那位音乐教授未及而立之年便取得如此荣誉地位，是高杨的崇拜敬仰的光，他考进这所大学时专业第一的成绩，就是他追赶的证明。
只不过那位教授不喜欢暴露隐私，低调极了。
访谈时往往只放他喜爱的那架钢琴，连演奏会的拍摄也虚化了面容，以至于高杨只知道那位教授身形修长，连具体面容都不知晓。
来到大学，问学长时，却又只得到学长高深莫测的回复，说到时候就知道了。
高杨收回思绪，开始认真揣摩琴声的间断连续，却控制不住的看向琴键上辗转挪移的手。
青年的手不能说是绝顶的漂亮，但是总归骨形修长——会弹钢琴的人，手大多保养得当。
他肤色白皙，而修的圆润的指甲泛着柔光，尤其手指弯曲按下琴键的样子，更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微妙而诱惑的味道。
大气磅礴的琴音在空气中久久回荡，一曲结束。
王晰收回双手朝青年看去，“学会了吗？”
“应该吧。”
“你弹一遍。”
高杨依言照做了，钢琴声像溪流一般缓缓从指尖流泻。
“挺好。”
风拂过浅蓝的衬衫，明明清新可爱的少女爱穿的颜色，穿在青年身上也毫不突兀。
“年轻人还挺好，做我学生怎么样？”
这样的璞玉，不雕琢都觉着对不起自己今天心血来潮到琴房。
“......谢谢，但是不用了。”
高杨又愣一下，他难得有这样的情绪，今天却感受了两三回了。
“不过以后一起弹琴倒是可以。”
王晰一呆，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，他被拒绝了？
虽然语气柔和清澈的跟水似得，可确确实实，他被拒绝了。
但是他也没点明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青年，很快接受了这个新身份，点点头，“好吧。”
就在高杨以为他的话仍旧不够委婉，伤害到这位看着像学长的年轻讲师时，便见他笑了笑，“继续弹吧，我在旁边听。”
高杨踌躇了一下，但他确实希望通过钢琴上的磨练尽量与那位教授比肩，那就在青年的指点下认真学吧，以后有机会再回报这位讲师。
于是一个弹，一个认真听。
【4】
大概是品味或者经历的原因，高杨的琴声一贯是清澈的，而这位青年则更为华丽。
一月有余，高杨和这位青年也是熟悉了不少，也越发好奇青年的身份。
但人不说，他也不方便多问。
这日便是开学典礼，所有教授都会出场，包括那位低调的年轻教授。
哪怕一向是被盛赞内敛的高杨，面上不显，心里却是期待——天知道他多少次想象着勾勒这位教授的模样。
听说王晰老师虽容色冷淡，内里却是温软的。
等等，那个，坐在中间的，年轻的，和他一起弹了一个月钢琴的青年，面前竖起的名牌，是王晰......？
高杨的眉梢跳了跳，没忍住抹了一把脸。
他今天特地带了眼镜，导致哪怕隔了这么远的距离，他也能精准看清台上坐姿有些随便的人的模样。
青年双手交握搭在桌上，神情原本冷淡，似乎有些无聊，想了想拧开水喝了一口，歪头眯眼，不时和旁边的教授笑着说几句。
他的动作本来不是非常醒目，偏他长得好看，抬眼低眉都自有风范。
又兼之他在声乐系里最是年轻，穿着西装和同系几位中年甚至近于老年的教授坐在一起，越发瞩目。
礼堂里议论纷纷，一半是对王晰这般年轻的惊疑和敬仰。
下面的低语并没有影响到台上的年轻教授，他只是看看那个懵在原地，几乎把自己缩在影子里的清澈青年，和身边的教授讲悄悄话。
“廖院，左二就是我之前说的，不愿意当我学生的那个。”
中年教授不先回他，反而隔着一个和另一位教授笑，“余老师，你看，居然还有拒绝王晰的，不过看起来是个好苗子，眼神挺干净的。”
王晰一贯做事滴水不漏，难得吃瘪，这让他们可抓住机会开玩笑了。
那位教授看起来也年轻，但是总归比王晰大几分，托着脸笑。
“这可不得了，让你平时低调吧。”
王晰挑挑眉，不接话，索性教授们关系都好，也不在意。
他看的清，青年面上再怎么不动声色，心里也还算是个小孩，再说以自己对他的了解，不知现在怎么懊恼在王晰本人面前将他吹的天花乱坠，偏偏还不愿意当他学生呢。
要拒绝我第二次吗，王晰漫不经心的想。
高杨在下面低着头，不敢再看台上一眼，心绪翻飞。
那个青年想当他的老师，但是被他拒绝了，也就是说，他拒绝了让王晰当他的老师？？
直到周围欢呼浪潮一叠一叠的起，他才恍惚醒神，发现已经到最后各位教授可以跨系挑选一位学生做他导师的环节了。
“郑云龙，挑选声乐系张超。”
“马佳，挑选歌剧系蔡程昱。”
......
“王晰。”
高杨低着头握紧拳，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，但他确实紧张。
“挑选钢琴表演，高杨。”
青年霎时抬头，看向台上正撩过额发的眯眼笑的年轻教授。
他正直视着我，高杨想，回了一个笑容给他。
【5】
当陌生人讲到这里时，高杨正穿着浅灰的格子纹西装上场。
他一出来，陌生人便止了声。
青年的头发有些长了，被发型师打理出一些微小的弧度，蓬松的垂着。
在鞠躬致敬后，他闭了闭眼，坐在钢琴前，他将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放在琴键之上，将情绪调节到最佳状态才按了下去。
跃动而清澈的琴音从指尖流泄而出，回荡在整一座安静的音乐厅里，班得瑞Forest Mist里的曲目，《Tenderness》。
高杨的手指敏捷轻巧的按下，一旦发音便不再施力，让琴声如情人般细腻的触摸，亦或是耳鬓厮磨。
一个拍子一音阶的落下，虽然缓慢，却也完美的演绎出没有一丝缝隙可供窥探的浓郁森林，让人想到那浓的化不开的绿。
飘扬的黑管加入轻轻敲击的钢琴，与横笛交叠着，树连着藤，藤依着草。
他的手指飞快的从这头的琴键滑向另一头，暗处的乐队不时响起的风铃和清凉的钟琴混合着，让河水无拘无束的蔓延，而降下湖畔的雾霭是白的，朦胧的。
四小节的主题后，大提琴稳稳地托住，和唯一留存的钢琴声相呼应，酥软的几乎支离破碎。
高杨的指尖移动的越来越慢，原本迷醉的琴声也逐渐代表沉溺爱情的分离，或者是意乱情迷后的清醒。
他微挑着唇，沉迷其中，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而清润的光晕。
一曲终了，但高杨没有站起身，而是很快的又进入下一支曲子，《波尔卡》。
亲切而舒展的曲目，放松的活泼，他用琴键构造出一个虚幻又美丽的世界，与世隔绝却又身处世俗纷扰。
第三首曲子是贝多芬的《悲怆奏鸣曲》第三乐章，快板，c小调，2/2拍，连贯的绵延的，富于歌唱性的。
高杨的手指端在离琴键几乎紧贴的地方，静止着凝聚重量感，而后雷霆万钧的落下，再很快离去。
下一小节又柔软深沉，手指间的穿跨流畅整齐。
他的钢琴没有一贯的高高在上，而是偏清澈的。
哪怕是炎热肮脏的贫民窟中听到，也像是在阴沟里仰望星空。
直到这一曲结束，青年行礼，回后台更换一套演出服时，陌生人才又开始他的叙述。
【6】
自王晰成为高杨的导师，他便用了更多的时间花在和青年相处上。
毕竟导师不仅教导学习，还有一定指导生活的职责。
教授们单独有一栋楼，起名为梅溪湖，于是学生们往往调侃去那上课是“我回湖里了。”
梅溪湖的结构和其他楼不一样，一楼是空的架空层和几间放置杂物的教室，二楼至六楼才是上课的地方。
钢琴之类的乐器重，被安排在二楼。
高杨和代玮早上叼着面包从寝室赶过来时，有时候在楼下，会听到琴房窗户传出的王晰弹钢琴的声音，有时候王晰会趴在窗口，等高杨来，看见他便挥手打招呼。
梅溪湖旁挨着一条林荫道，琴房就在榕树的树梢下。
青年穿着白色羊毛衫，斑斑驳驳的叶影落在他脸上，安静眉目连着笑容一起耀眼夺目。
高杨的心跳很快，像是被什么击中。
黑暗夜空骤然滑过一道流星，平静湖水倏忽落下一粒石子。
王晰的授课很简单，一般上午是练琴，下午是乐理，周六视唱练耳。
练习曲目也是从巴洛克时期、古典、浪漫主义时期开始练习的。
最基本的，巴赫复调、肖邦、贝多芬、海顿和莫扎特的钢琴曲都需要一点点练习，王晰的要求是达到一种游刃有余，颗粒性饱满同时又圆滑流畅的程度。
这需要极长时间的练习，单调且复杂。
练琴的过程其实是非常枯燥复杂的，于是王晰过两天便会换一支曲子让高杨练习。
高杨咬着牛奶管子，睁着漂亮眼睛看青年，“晰哥，今天练什么？”
王晰私底下极好说话，早就默许了高杨不喊老师而喊晰哥的举动。
他翻了一页曲谱，“巴赫吧。”
“啊，《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》？还是《b小调弥撒》，或者《马太受难乐》？”
高杨轻巧将喝完的牛奶盒子一扔，熟练的报出一串儿气势恢宏波澜壮阔的巴赫曲目。
“那些太标签化了，今天练《哥德堡变奏曲》。”
王晰揭开琴盖，假装没看见青年在琴房吃东西，随意按了几个键活动了手指，便弹了两段变奏。
“《小星星变奏曲》？”
高杨按着往日习惯，说出这首莫扎特作品的名字，并说明了这部分音乐元素保留和变化的特点。
王晰点头，暗自赞叹高杨是为音乐而生。
“听一下这段萨拉班德，全长32小节，二部曲式。”
兼具宽广深沉与精雕细琢的《哥德堡变奏曲》响起，既有端庄的宫廷舞曲风格，又有热情奔放的民族音乐特点。
高杨本微微阖眼，听王晰弹琴。
事实上，作为复调盛行的巴洛克音乐之一，《哥德堡变奏曲》哪怕有着固定低音线条，一开始也是有三十种变奏的咏叹调，且每个都有自己的特色。
比如逢3的变奏都是按“卡农”，而这些声部之间的音高差也是严格地逐渐变大，直至九度卡农。
这像极了很多人说话，一个学另一个，高杨想。
在变奏16之后，法国式的序曲使乐曲难度增加，变奏30更是复杂的运用了混成曲，而王晰指尖翻飞，神情放松，显然没有感觉到任何难度，他精湛的演奏技巧甚至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。
高杨全部注意力转交给听觉后，不知不觉深陷这热烈的演奏，甚至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。
王晰面容沉静，严谨细致的勾画巴洛克时期特有的精美。
高杨在优雅的琴音中，看见了宫廷舞蹈，看见了贵族狩猎，以及面对自然的沉默和思考。
他盯着王晰的眼睛越来越亮，也越来越黑。
一曲终了，王晰歇手，“能听会吗？”
高杨点点头，“能。”
“行，那你来试试。”他站起身，给青年让开琴凳。
高杨将曲谱翻看一遍，大略的记了部分，然后尽量摆脱琴谱来弹奏
因着巴洛克时期的曲谱没有强弱音的标注，演奏者便可以十分自由的进行处理。
王晰的处理近于富丽，富有巴洛克纷繁复杂的装饰意味。
而高杨处理则显得平和稳重，反而让人更加听清了巴赫这个极其优美的旋律。
第一二变奏弹性十足，颗粒分明。
第十三变奏宁静而闲适，展现出古朴雅致的美感。
一气呵成的30段变奏色泽清澈透明，流畅轻松。
速度既不慌张也不松弛，完全没有落入每一个变奏所设定好的情绪和速度的窠臼中。
再次回到咏叹调主题时, 一切绚烂重新平淡。
王晰一边听，一边仔细琢磨这个正弹琴的青年。
高杨家里条件挺好，从小就受到很好的教育。
但他依旧努力，知世故却不世故，温和坚韧，包容又不失节制。
王晰撑着下巴若有所思，表情变得十分温柔，在青年结束弹奏时迅速收起情绪，不吝夸赞。
他对他的现在饱含关注，对他的未来更充满期待。
【7】
学习了一个学期，加之假期或多或少的聊天，等高杨在大一第二学期再跟着王晰，两个人明显是熟稔许多。
练琴的时候，琴谱放在王晰膝盖上。
高杨若是懒得拿，便直接往旁边一歪，凑到王晰身侧，默念音符。
教授技法的时候，高杨偶尔没反应过来，来不及给王晰让位。
王晰索性站在青年身后，弯腰伸手，从青年的双臂旁环过去，就着这个近似于揽抱的姿势，演示掌关节的手型和腕关节的发力。
他们心照不宣的一起忽略琴房不能饮食的规定，早晨高杨会带两个面包和两瓶牛奶一起，而下午王晰会带着两杯打包的果茶走进琴房。
晚上王晰收到高杨的微信消息时，甚至能算出这个点，高杨是在外面玩，还是在寝室里窝着。
有时候，两个人分享的歌单重合，截图的手机歌词界面显示，和电脑app的歌词同时滚动，颜色不一，不相交却永远同步。
看到好看的音乐节目，高杨习惯性的拨一个电话，喊王晰一起看。
遇见适合的练习曲目，王晰也会尽量找全钢琴曲谱，让高杨练习。
拨电话的时候，明明年纪小几分，却总是高杨催王晰去睡觉。
当王晰反问他怎么不睡的时候，高杨便“啊哈”一声，拖着大爷式的长音，温温柔柔的。
“我在练专业课的歌啊，我得考试啊。”
王晰就迷惑，问哪有歌要练，青年被拆穿般，又“啊哦”一声，笑。
这声笑扑棱落下来，把王晰那点微妙的恼火迅速浇熄了。
四手联弹能训练演奏者的音乐表现力，王晰会陪着高杨练。
《拜耳练习曲6》单人并不是很难，但若是双人，卡着节奏进入便很是关键。
高杨一开始常出错，小表情便极为丰富。
按错一个键，他脸上便浮现出“啊，又错了”的略微懊恼。
然后邦邦邦的敲几个重音，让王晰先停下来。
若王晰不停，他又敲几个，脸上换成了“晰哥怎么还不停”的奇怪，以及“不停了吗”的迷惑。
等王晰停了，表情就变成“就这样了？”的疑问。
王晰每每注意到这些表情，被可爱的不自觉的扬起唇角。
到的后来，高杨终于是熟悉了这首曲子，王晰兴致升腾时，便会将一只手斜插进高杨双手间，变奏。
高杨每每惊讶的睁大眼睛，他的眼睛是泛粉的漂亮，愈发显得无辜和惊艳。
但是他在下一秒就能反应过来，也把手移过去，配合的天衣无缝。
时而双手并行，时而交叉弹奏，天衣无缝又随心所欲的改编这首《拜耳练习曲6》。
他们用指尖舞动嬉戏，他们彼此凝视，眼底流露出的是彼此欣赏。
王晰看着细致，实际上对情感一事略微迟钝。
但是他终于发现，自己的目光，从来不曾转移过。
甚至于理所当然的，他对待高杨的态度一天更比一天温柔，一天更比一天专注。
总有一天，高杨会占据他的全部心神。
一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，东北人疯狂摇头否认，他想要拒绝自己的想法，他不是因为喜欢高杨才做他导师的。
但是当王晰头疼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，狭长眼睛里便尽是泄气意味——他的确是因为喜欢高杨才教他的，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喜欢他的资质。
完犊子了，我可能喜欢小高杨了。
这不行。
高杨还年轻，经历和阅历都不足，他还有大好人生，而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。
正是周日休息日，王晰一个人待在家里，捏了捏鼻梁骨，从沙发上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。
还好，现在只是有些好感和心动。
茶气缥缈，隐约的花香。
王晰端起茶杯，喝了一口，入口微涩咽下回甘的茶水，很好的让他再次冷静下来。
王晰自认为是一个格局比较小的人，着眼于眼前的眼前的烦心事和快乐事，一日三餐和各种关系。①
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导师而已，只是导师。
他又满上一杯，蹙着眉思索，他以前似乎经常不自觉地撩小高杨啊。
唉……
以后可要注意些。
高杨是个很好的小孩，他不应该受委屈。
【8】
陌生人讲到这里的时候，幕布拉开了。
穿着浅西柚色西装的青年已经坐在钢琴前，内搭依旧是白衬衫，整个人看起来明朗。
他微微低垂着眼睑，似乎在调整情绪。
A小调，六八拍，优雅的行板起，是轻盈的土耳其进行曲。
高杨的手指在聚焦的一束光线下显得白皙极了，在黑白琴键上辗转挪移。
已经转到A大调的进行曲里，有小提琴、大提琴和圆号的加入，富于东方色彩而又雄壮。
第二小节几乎尽是由十六分音符构成的快速旋律，而青年的节奏丝毫不乱。
他的双手飞快的压下琴键，一起一落均在同时，手臂和躯体的自然重量始终惯于琴键，无论声音强弱都通畅无阻的通过指尖直触到底。
音调继续发展，青年的指尖站住，在手臂放松的情况下保持手型发力。
推向高潮的同时，旋律像风一样呼啸而过，在极为华丽而热烈的气氛中结束。
掌声中，青年回到后台，为下一支曲子做准备。
全场尽数沉醉在优美的琴声里，在我从忘乎所以中清醒过来时，发现身边的陌生人似乎不为所动，唯一的变化是挂上了笑意。
说实话，我对他那个似乎是道听途说的一个故事变得好奇和在意。
虽然像是编的，不实际的，但不妨碍我将这作为一个消息留存，这是作为粉丝的自我修养。
于是我轻微的动了动，思考应该如何委婉的提醒那个男人还没讲完。
他似乎接收到了我的想法，摩挲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银戒，继续讲述。
【9】
天色阴沉，可能要下雨了。
高杨坐在琴房里，没开灯，很暗。
微弱的光聚集成束，在其中看得见恣意浮动的细小灰尘。
过半晌，沉默的青年动了动，手搭在暗红的绒布上，金黄的流苏晃晃悠悠的，和布一起从钢琴上被扯了下来。
曲谱印刻在脑海中，他眼睛一闭就能浮现。
但是他没有弹奏，也不想用琴键表达出来，他只是掀开琴盖，盯着钢琴。
高杨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，足以看得清那些发着柔和的光的琴键。
青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，王晰在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，甚至可以说是，疏远。
分享的日常小事少了，勾肩搭背的动作几乎没有了。
原本王晰不太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，现在却严严实实正正经经，包括脖颈手腕和眼神。
练琴以及讲解乐理的时候，王晰依旧耐心细致，却永远会保持一定的距离。
仔细感知，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一点抵触——不知道是对什么方面的。
但是王晰仍旧是那个严厉温柔的钢琴家，一旦某个音符不符合轻重度，就会指正，要求高杨停下重来。
更多的时候，他遥望窗外，不言不语。
“晰哥？”
高杨敏感细致，会小心翼翼的喊他。
王晰自然的偏头，“嗯？”一声，然后迅速回神，指出一点小瑕疵，让高杨注意。
青年温温柔柔的道好，换一本琴谱放在谱架上。
“手腕不要那么僵硬，再来一遍。”
熟悉的旋律再次出现，但是高杨却觉得只是一串儿有规律却毫无意义的音符。
这一次刚到第一章的第二小节就出了差错，一个双音出现了断层，让旋律陡然变得尖锐。
王晰蹙眉，走过来，“停。”
他坐在高杨身边，脊梁笔直，“听我给你弹一遍，注意技法。”
“好。”
狭长眼睛微阖，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。
王晰的手被保养的极好，肤色白皙骨骼修长，就算是指甲，也修剪的极为圆滑和整齐。
他作出正确的示范的同时，两个人之间被故意隔空一点距离。
高杨的睫毛抖了抖，但是他不动声色的。
他想解释什么，但是又压下，最终只是轻描淡写的离去。
直到现在，他坐在钢琴前已经一整天了，任谁都能看见那蕴藏眼底的东西。
我喜欢他，高杨想。
但是王晰身边有那么多人，那么多喜欢他的人那么多，那么多对他好的人。
王晰不缺高杨这点喜欢。
与此同时，通过王晰的一举一动，他发现王晰好像有喜欢的人了。
高杨难得胆怯，不敢直接去问，怕听到最糟糕的那个结果。
只好装聋作哑当不知道，每天照例给王晰带早餐，给他拨电话一起看节目，晚上催他不要因为谱曲忘记睡觉。
到后来，发现王晰悄悄咪咪藏起来的事实，高杨心里几乎每天都在高歌《她真漂亮》。
青年用指尖略微拨动了几个音符，有一下没一下的零落着。
高杨拥有成为顶级钢琴家的资质，王晰知道。
而同性恋人会给一个钢琴家带来多大的舆论压力，王晰也知道。
但是王晰不知道，他在躲高杨的时候，高杨知道。
他有一点喜欢高杨，高杨也知道。
王晰不知道，高杨想走过去拥抱他，想轻轻揉搓那散乱的黑发。
想光明正大的站在他旁边，想请求他给予自己一点关注，想在那双眼睛上落下一个吻。
他倾尽全部心力，若得到王晰一句赞许，便会开心一整天。
昏暗的房间里，高杨放在钢琴上的手轮廓柔和，灰尘缓慢的缠绵微绕，像他漂浮的思绪。
他想着那些熟悉到极致的曲谱，专注的按下一个白键，手速渐渐快起来，散碎的音节汇聚成跳跃的圆舞曲，如青年人一样的清澈柔和。
或许我可以给晰哥一个拥抱，高杨想。
【10】
毕业晚会，每个教授和他带的学生都要展示一个节目。
开场是郑云龙和张超的《美女与野兽》，第二个是马佳和蔡程昱的《Grande Amore》，王晰和高杨的四手联弹《鬼火》是压轴。
《鬼火》是李斯特于15岁时，赠给恩师车尔尼的《12首超技练习曲》的模版之一，位列第五首。
这是钢琴史上令人生畏的高难曲目，技巧难度过分艰深，仿佛是钢琴演奏艺术的象牙塔尖，即使在20世纪钢琴大师如过江之鲫的年代，也很少有演奏家敢于挑战。
《鬼火》是其中的第五首，虽内容单调，却因为拥有高难的双音技术，是12超技当中最难的一首。
一个小节中多达近百的双音，以及数十个双颤音，一旦受力不均，这首曲子便毁了。
技术刁钻不说，还必须弹得轻灵有趣方能服人。
它被拉赫玛尼诺夫称为“世界上最难的练习曲，需要演奏者极高的演奏技术，是对演奏家水平能力的试金石，通常作为音乐会的高级曲目。
王晰本想选《回忆》，12超技的第九首，但高杨难得固执，坚持选择《鬼火》，王晰拗不过，也就算了，练呗。
后台，王晰穿着黑色西装，看上去体面又斯文。高杨穿着白色西装，站在他身侧。
“紧张吗，小高杨？”
伴着舞台传来的阿云嘎和方书剑的歌声，王晰声音和缓的问。
他的眼神极快的略过高杨的脸，在微抿的唇上停留一瞬，最后止于脖颈旁的衣领。
似乎是想帮青年整理，又停住了，于是王晰的五指收拢放到了腿侧。
高杨摇头，笑了一下，“不紧张。”
王晰的喉结滚了滚，似乎有什么话想说，眼神极其复杂，但是他忍住了。
他低头整理袖口，拨拉一下黑色衣扣，“不紧张就行。”
王晰的眉目在顾盼之间，仍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，好像人在这里，心思却飘的远了，让人抓不住。
高杨眯了眯眼，低头沉默，才忍住了拥抱他的想法。
很快就到他们了，王晰走在前面，高杨紧随其后。
台上灯光极暗，在两个人坐在钢琴前时，“啪”的一束光将他们照的纤毫分明。
王晰率先按下第一个音符，他的手腕放松，诡异的双音开始跳动。
高杨在令人眼花缭乱的第一小节后加入，指尖在琴键上快速滑动，利落而又精准的摁下一个个音符。
舞美是两个人共同定下的，是灵动的鬼火。
幽蓝色的火焰摇曳游走，自由又阴森，嘲讽又解脱。
两个人对节奏的掌握精准，加之天衣无缝的默契，将反叛疯狂的氛围营造的淋漓尽致。
演奏结束，台下热血沸腾的几乎疯狂，为这几近完美的一曲，为两个人难以超越的演奏技巧。
王晰笑了，偏头看着高杨，正正撞进青年漂亮的眼睛里。
高杨极为专注，一眨不眨。
千万人欢呼什么，他漠不关心。
他只看向他。
王晰心头一动，但是没有表现出来，依旧冷静的和高杨站在一起，行礼谢幕，随后一同下台。
在一片帘幕时，人已经很少了，他才停下脚步，拍了拍身旁青年的肩膀。
“小高杨，很好，很好很好。”
王晰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青年，克制着，一触即分。
高杨的眼睛很黑，几乎和夜色一个颜色。
“晰哥。”
“嗯？”
王晰一愣，抬头瞅他，忽然就看清那分明的情绪了。
他比之高杨年长几岁，经历的也多。
他原本想，年少的时候，悸动的，心跳加速的，谁都有过荒唐的时候。
但是后来仔细品，什么叫荒唐呢，喜欢一个人，不能算是荒唐。
“晰哥。”
高杨又唤了一声，而王晰的心里开始打鼓。
“你是我学习钢琴和不断提高自我的动力，我的梦想就是像您这样演奏音乐……”
“你是我的光，以前是，现在也是。”
“……我不小了，有自己的判断力。”
“……时间不会改变我对你的钦佩和爱。”
“我现在很厉害，超技也难不倒我……终于可以和你比肩了。”
“至于学业，我已经决定申请维也纳的研究生，你不必担心……”
“而名声，也无所谓了，我不要了……大不了就低调一点，对前程不会有什么影响的。”
“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，如果你不相信也没关系，我会证明，用荣誉，用技法，用时间和行动，用一切我能拿的出手的东西。”
“我喜欢你。”
第四年的夏天走到一半，高杨望向王晰的眼神仍旧没有变。
但是不同的是，他终于可以说出来了。
王晰的耳边模模糊糊的，理智和感性拼斗，克制和冲动厮杀。
他只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和风在打旋儿，以及青年忽远忽近的声音。
而唯一感知的清楚的，就是青年俯身，温凉的东西触碰的感觉。
喝奶茶的时候，触碰珍珠的感觉，就和高杨亲他的感觉差不多，王晰想。
“好。”
在高杨退开一点距离后，王晰笑起来，眉眼温温柔柔的吐出一个字。
“好什么？”
“你喜欢我，我也喜欢你，就很好。”
喜欢我的人很多，但我却仅仅喜欢你一个。
而我喜欢你，你一个人知道就够了。
只是希望以后想起来这些话的时候，希望你是微笑着，提及自己此刻心情。
“小高杨啊。”
高杨耳尖泛红，但是仍旧拉着王晰的手，听见他的轻声，便侧脸看他。
王晰笑着摇摇头，没有多说什么。
青年这样奋不顾身的向他奔来，他全然服帖，心动的理所应当。
【11】
当这个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，已经到尾声了，而《黄昏和谐》正起了第一个音符。
这也是李斯特超级练习曲中十分有名的一首，曲调一开始比较慢，像在诉说一个故事。
慢的甚至能看清青年的每一个动作——他轻唱着曲调，面带微笑陶醉在钢琴的旋律里。
我盯着青年目不斜视，实际上内心震动，为这样一个秘辛。
有心询问男人是什么人，却又惴惴不安，怕自己得到一个微妙的答案。
我偷眼觑那个男人，他正很舒服的靠在椅背上，微眯着眼，似乎在认真聆听。
与此同时，钢琴的音符已经行进到关键点，沉默不语的，随后用最激烈的方式来倾诉高潮。
一层层的推进，又一层层的返回，不同的感受接踵而来，让人不忍离开。
可是最后还是结束了，非常平静地结束了，特殊的音节让这段尾巴有一种意犹未尽的余温，简单却温柔。
高杨完美的将李斯特的音乐诠释到极致，让一切语言成为多余，剩下的只有无比的美妙。
这是最后一只曲子，当尾声的音符落下时，钢琴独奏会结束了。
台上的漂亮青年弯腰鞠躬，再三谢幕，一副优雅得体的王子风范。
身边的男人也站起身认真的鼓掌，他手指上的银色戒指闪闪发亮，并轻声道。
“他本应该更好，成为更加知名的钢琴家。”
我终于想起来我曾经在哪见过那枚戒指了，在高杨的获奖典礼上，在演奏会的谢幕之时，那在各种严肃或轻松的场合，他脖子上的银链挂坠，好像和这枚戒指一模一样。
“应该闪闪发亮的，大方的展示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友人。”
银色的完整的圆，内层刻着“Y”的字样，戒指上是一个尖尖耳朵的小兽的脑袋，现在看起来倒是像一只狐狸。
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因为有一个同性恋人，低调的蛰伏着，只谈音乐，对自己的生活却讳莫如深，刻意压抑自己的名声，甚至于前程就此止步不前。”
男人看向正在谢幕的人，眼睛弯弯的带笑，语调却是叹息的。
那句话很轻，若不是我注意听，几乎听不见。
“是我毁了他的前程。”
①：改编自网络“我本身是个小格局的人，常着眼于眼前的烦心事和快乐事，一日三餐和父母健康。但我同样希望世界温柔，有些很好很好的人不应该受委屈。”
——end
最近真的太忙了…
放一个以前写好的表示我还活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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